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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宁走笔:丹青画尽是此地

           彭永

湖南有个绥宁,绥宁有个黄桑。

如果对地处湘西南一隅的绥宁还了解不多,或许你对这里的黄桑多少有所耳闻: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神奇绿洲,千年古藤沿着参天古树从天而降;这是一处未经雕琢的人间净土,流连的蝴蝶在淙淙的溪流边翩翩起舞;这是一块移步换景的调色板,春来漫山映山红飞霞流丹,秋去金黄银杏叶铺满一地,无边的绿毯在夏日山风的吹拂中轻轻流淌,错落的苍松翠柏在冬天皑皑白雪的覆盖中默默挺拔。

      这就是绥宁于我的最初想象,尽管之前从未与她曾有过亲密接触,但心里已经千百遍描摹了她的模样,设计了无数次和她初遇时的景况。

      多情总被无情误,在寓湘的二十多年间,一次次与她擦肩而过,空留一个个日夜里咀嚼着她的名字,一处处高地上眺望着她所在的方向,无限落寞,无限惆怅。

      现在,我就站立在曲幽谷高高的望瀑亭上,无限风光尽收眼底,莽莽芊芊的绿色如一领披风覆盖在她的身后,从天而降的六鹅飞瀑似她飘逸的秀发,奔腾的山涧好像她轻微的鼻息……

      现在,我就流连在上堡侗寨暗沉的金銮殿旁,口里回味着青钱柳留下的芬芳,双手抚摸旗杆石留下的清凉,一条黄狗蜷坐在寨门前的台基上,一位侗家姑娘端着乌饭轻轻走过我的身旁……

     现在,我就驻足在寨市跨越西河的风雨桥上,习习的河风送来午后的清爽,耳畔隐隐传来丝竹相伴的散曲唱和,眼前闪烁着青石老街悬挂灯笼的光芒,四野青山绵绵,脚下绿水汤汤……

      这就是绥宁留给我的一日印象,差不多就是印证我最初的想象,像极了《红楼梦》里的宝黛初会,彼此都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只不过是旧地重游,故人相逢。

      绥宁地处八十里大南山北麓和雪峰山南麓之间,是湖南森林覆盖率和林木蓄积量第一县。据史料记载,红军长征时曾三过绥宁,第一次是1934年10月任弼时、肖克率领的红六军团作为长征先遣队,经过黄桑坪,与湘西北贺龙领导的红二军团会合。第二次是1934年12月湘江战役后,中央机关和红军主力部队,为突破国民党军的围追堵截,避开大路,从广西进入城步,其中一支红军部队翻越城岭(当地称老山界),过长安营,入通道木脚乡(当时属绥宁县),开启了改变红军命运的通道大转兵。第三次是1935年12月,任弼时、贺龙率领的红二、六军团从湘西桑植出发,一路南下,经绥宁黄土坑进入贵州乌蒙山区,进行了近一年的战略大周旋。

      我从陆定一笔下的老山界开始,重走长征路。可谁知到了绥宁,目之所及,尽是一片横无际涯的莽莽森林,朝圣的初心情不自禁地让位于这天赐的绿色。

      在其他地方,比如平原地带,树林不过是村庄和田地之间的些许点缀。而在绥宁这里,山谷间偶尔的小片水田和村落人家,却显得格外稀罕了。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蓝天上白云朵朵愉悦着双眼,轻柔的山风送来雨后的清新,似乎再也找不到比这绿野仙景的更惬意的地方了。

      车子最终在绥宁县城停了下来。这是一座小小的山城,群山环抱,巫水河穿城而过,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这里成为县城的历史并不久,1954年才由寨市迁移过来。当地县志显示,绥宁在周属荆州,五代为徽州。宋元丰四年(1081年)改莳竹县,崇宁二年(1103年)更名绥宁县,属武冈军。《今县释名》:“宋收复蛮地置县。”绥宁改名的时期,大致与北宋章惇开梅山时期大致相当,湖南境内安化、新化、绥宁、新宁等地名,都是朝廷取安抚太平之意。表面看这些地名一个个寓意祥和,背后莫不是中原政权同少数民族地区的征服与反抗。

      在高速公路开通之前,绥宁交通不便,差不多就是一座被群山包围起来的孤岛。绥宁当地将自己定位成神奇绿洲,既说明森林覆盖好,更说明与世隔绝,绿洲不就是被沙漠包围起来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吗?

      第二天一早,驱车前往黄桑坪。离开拥挤逼匝的县城,视野马上开阔起来,青山绕郭,绿水穿村,夏日的旷野郁郁葱葱。绿树掩映的盘山公路,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边是鬼斧神工的峭壁,越往里走,植被越加茂盛。就在“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之时,突然间,“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在一片声若天籁的轰鸣中,我们停下了脚步,这里是黄桑国家自然保护区的核心景点曲幽谷。

      曲幽谷应是从唐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化用而来。循着巨大的轰鸣声望去,只见峡谷对面一道银练倾泻而下,煞是壮观。远望可以当归,却无法替代涉足其中的乐趣。我恨不得插上双飞翼,马上飞到瀑布边,然而看着近,走着远,从近乎垂直的八百多阶天梯一步一顿下来,一步一步靠近潭边,渐闻瀑布声音如群牛嘶鸣,如万马奔腾,最终如潮水般袭来,淹没世间所有声音。

      站在潭边,仰脸望去,飞瀑如巨龙入水,溅起巨大水浪,又跃入空中化成水雾,扑面而来。

      原来这瀑布名曰六鹅,滩名六鹅潭。相传因瀑布隐于深山幽谷,且水质清澈甘甜,天庭六仙女便时常到此嬉水沐浴,不料一日被樵夫撞见,仙女们随即化身六只天鹅,游进水帘遮掩下的山洞藏匿,之后便有了六鹅飞瀑的美名。

   这让我想起七仙女和董永《天仙配》的故事了,传说有七个仙女在潭里洗澡,被路过的书生董永看见了,偷藏了其中一位的衣服。恰好那一位仙女就是思凡心切的七仙女,趁机嫁给了董永结为夫妻。这个天仙美眷的结果,可要比六个仙女化成六只白鹅好多了,不然,樵夫还是在打光棍啊。

      六仙女化身为鹅的传说显然是后人演绎的,可是也增加了令人遐想的空间。设若六个羽衣飘飘的美女在此沐浴,那该是多么赏心悦目的美事儿。

知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乐之。到了潭边,虽不能游泳,岂有不下水的道理,不假思索地脱鞋涉水,一步步走向深处,潭水冰冷刺骨,水中有鱼历历可数;水雾携风而来,偶有飞鸟掠过。刚刚的一身热汗,被这山风吹过和冷水浸泡后,马上消散。

   水中不可久留。沿着山涧继续前行,一路古木参天,浓荫蔽日;古藤交错,从天而降。有一古藤从路边山上横出,攀援至路另外一边的楠木之上,粗细如小儿臂膀,一时玩兴大发,双手环抱擎柱,双足抵地跃起,前后摆动,顿觉耳边生风,所有景物皆成动画之景,人与自然浑然一体了。

想起不知谁唱过的一段山歌:天上起云云起花,包谷地里生豆荚。豆荚缠住包谷树,妹妹缠住后生家。这里古藤是那小阿妹,楠木就是那后生家。藤树温柔,楠木挺拔,刚柔并济,相伴相生,是天然的一对眷侣了。

黄桑的楠木可不是一株两株,而是一片一片。据说这里有全国面积最大的金丝楠木林、铁杉群落和穗花杉群落。我行走在一片金丝楠木林里,仰望着高耸入云的树冠,抚摸着质地紧实的树干,充满了无限的羡慕之情,这是真正的栋梁之才啊。在宫殿等传统建筑中,只有这样的树木才能挑起大梁。

可为何如楠木在茅盾先生的《白杨礼赞》里很不受待见呢?“让那些看不起民众、贱视民众、顽固的倒退的人们去赞美那贵族化的楠木(那也是直挺秀颀的),去鄙视这极常见、极易生长的白杨树吧,我要高声赞美白杨树!”

我不知道茅盾先生为何如此排挤楠木,但如今知道楠木殊不简单,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餐风饮露,采日月之精华,历百年之孤独,方成就堪当大任的栋梁。卓尔不凡的楠木,怎么就成了看不起民众、贱视民众、顽固的倒退的代名词了?楠木无语,任人去说。毕竟,白杨只是白杨,楠木终是楠木。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白云朵朵,刹那间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溅起水雾,热气蒸腾。尽管还留恋着曲幽谷的清幽,盘桓着南竹林的清翠,还希望在天然的氧吧里吐故纳新,看轻盈的松鼠从这里跳往那边,暴雨却引着我从满眼绿色的现实浪漫中,掀开一段上堡古国尘封的历史。

上堡古国距曲幽谷约半个小时车程。在前往途中,雨越下越大,用倾盆大雨似乎也不为过,路上到处是山上倾泻而下的水流和滚落下来的碎石,有几块碎石似乎就要砸到了车顶上,令人提心吊胆。到了上堡侗寨,豪雨仍然没有消停的意思,路面已经成了水面。隔着雨帘,依稀可见几栋侗族风情的木楼错落分布。

被当地居民称“上堡古国”的上堡侗寨,是一处古苗王国首都遗址所在地。上堡古国广义上包括其所有辖地,如界溪、赤板、雪林、潭泥等地,狭义仅指其首都,即上堡古村。明正统元年至天顺年间(1439-1464年),湘、黔、桂交界的苗民以上堡为中心发动了大规模的武装起义,并建立苗族王国,将苗疆划为“省”“府”“州”“县”等行政单位,至今黄桑一带仍流传着“界溪省,巴流府,雪林州,赤板县,上堡有个金銮殿”。上堡古国是苗族历史上第一次建立自己政权的首都遗址,也是他们的政治活动中心。

在群山环抱之中,竟然还隐藏着这段血雨腥风的历史,引发了我的无限兴趣。来不及等到风歇雨住,我径直朝寨子深处走去,一块巨大的旗杆石兀然屹立,雄浑的寨门前,几株青钱柳像哨兵一样巍然屹立,似乎在严格审查每一个过往行人。进得寨子,一座座侗族风情的吊脚楼随山就势,新旧不一。顺着指示牌过去,一座规模宏大的三层木结构房子兀然矗立,尽管外立面已经暗沉一片,但依稀可见当年新落成时的气派,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銮殿了。

我伫立在金銮殿前,想象着当年这里曾经上演的金戈铁马,不堪压迫的苗民聚众起义,然后又被朝廷无情镇压。数百年前那一个个鲜活的面孔,那一个个不屈的声音,早已化为乌有,随风飘去,只留下现如今的青山绵绵,和着新建侗族鼓楼上的悬铃锵锵。

不经意间雨停了,天空上乌云依然在翻腾,变幻着不同的形状,但阳光已经从一个个云彩的缝隙中放射出光芒。寨子里有几位古稀老人,正围坐在寨门里饶有兴致地吟唱着散曲,依稀听得是一首《【双调•新水令】丹青画尽是绥宁》:神奇绿洲是绥宁,古徽州楚南形胜。高山环古道,瑞霭接天庭。绿抱山城,万籁四时听。

这样的绥宁,这样的黄桑。

来源:邵阳新闻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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