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老后

刘宝田

跋山涉水，你行走在灯红酒绿的繁华之外，行走在大山深处寂静的皱褶中，行走在耕植文明生育、兴盛、衰落的崎岖、蜿蜒里，行走在滋长、繁衍、栖息着神秘、传奇、魔幻的古木和苔藓之间;

渴了，掬一捧山泉水;饿了，啃半截玉米棒，或者半个生红薯。

栉风沐雨，你行走在声色犬马的喧嚣之上，行走在皱纹网罗着世纪风霜雨雪的父亲母亲中，行走在农业文明最后一代传人和见证者的质朴而古奥的生活里，行走在大山般沉重而清新的呼吸和幽潭般澄澈而柔婉的目光之间;

累了，石板上一躺，听任岚光弄影;困了，竹床上一觉，领略山村风情。

披星戴月，你行走在古朴淳厚的生活之中，行走在万化丰赡的厚土之上，行走在沧桑变幻的岁月和黄叶纷飞的历史深处，行走在悠久、深邃、璀璨的农业文明和新兴、张扬、陆离的工业文明的夹缝之间;

没有单调，原生态文明给予了你云蒸霞蔚的丰盈;没有孤寂，求索的发现回赠你溢彩流光的乐趣。你欣喜地举起你形影不离的相机，收藏你天真的惊喜和成熟的欣慰……

呵!行行重行行，我的老后呵，你把世俗的功利、人生的诱惑，从你生命的行囊里清除出来，单纯而轻松地出发、远行，行走在东方古国这块文明膏腴的大地上，行走在父亲母亲坦荡而深沉的心灵中，行走在守护人类精神伊甸园的阡陌间，行走在你自己艺术人生的灵光里……

仰望着一帧帧作品，追随着你的脚步，老后，我依稀溯时光之隧洞逆行，回到了童年的血地，皈依了祖祖辈辈生活的梦绕魂牵的家山。我又看到了肩扛式犁耙耕种着翠绿的二月和希望，旋转的筒车浇灌着焦渴的荒芜和忧伤;又听到了洗衣的棒棰一阵阵地敲打着山村精湿的早晨，舂米的碓臼一声声地冲踏着故乡古老的黄昏。

当然，也看到了吊脚龙的身影在一片啊嗬声中横空盘旋，舞蹈队的雄狮在一派锣鼓调里纵跃腾挪;也听到了欢蹦活跳的喜悦在悠扬的二胡声里流泻，原始特异的风情在缠绵的哭嫁歌里斑斓。而土气得老掉牙的呜哇山歌竟然以金子般的光泽映亮了你晶莹的镜头，唱进了五彩缤纷的现代都市，轰鸣在神圣的人类文化非遗的艺术殿堂，响起了牵动远古和未来的经久不泯的回声……

因而，老后，蹈袭着你行旅的轨迹，我读懂了大山的龟裂和伟岸、贫瘠和丰饶、阴翳和明丽，读懂了父亲母亲面庞上纵横的沟壑、斑驳的风雨、沉淀的故事，读懂了生命的劫难和幸福、痛苦和欢欣、日落和日出，读懂了人生的愚昧和睿智、得失和荣辱、执拗和旷达，读懂了漂流在人类文明长河里打捞生活的航船的浮沉、回旋和乘风破浪……

而且，虽然我们至今并未谋面，老后，我也读懂了你。你是一位文明守护者，在行进中守护;你是一位文化行者，在守护中行进。读着你大山般的屹立和执著、父亲母亲般的柔韧和坚守，读着你艰难而机敏的舍弃和追求、困顿而超逸的清贫和富有，我读懂了你人生土地般的朴拙无华和稻谷般的饱满闪光，生命青草般荣枯的短暂和星光般弥漫的永恒……

我想，如果我们有一天不期而遇，那一定是在滚滚红尘之上，在生活出口和艺术入口的一个驿站;抑或在滔滔浪涛之间，在从历史源头驶来、向烟波未来驶去的一朵白帆。我们并不相识，但我们一定将会心一笑，共同栖止于文化的菩提树下, 采摘艺术的长生果……

刘宝田，系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中华词赋学会、湖南省作家协会、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原邵阳市文化局局长，现任北京《诗词百家》副主编、《湖南诗词》编委、邵阳市诗歌协会、楹联协会顾问等。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